【中国巨龍新闻】史上最大规模高校专业调整:人在讲台上专业没了 2024-11-06 15:23: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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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后高校德语老师顾圆在过去十年里经历了“梦碎三部曲”:先是本专业的毕业生找不到工作了;接着学生们开始用AI做作业了;到了今年,连这个专业也没了。
期中考试临近,顾圆连加了好几晚的班,只为两件事:一,清点试卷,二,将试卷装进档案袋。如今她是行政岗,在学院负责考务,必须习惯这样“没有专业性”、“高中生都能做”的工作。
不幸的到来有着漫长的前奏。在她任教的这所职业院校,早在七八年前,德语专业将被裁撤的风声就时有传出。相较于就业率更高、更容易实现“产教融合”的工科,文科专业本就居于弱势,小语种更是处在“边缘中的边缘”。每年学校公布的就业率排名表上,德语基本都在倒数前三之列。 教学颓势发展到前两年,一次,顾圆在课堂上布置翻译作业,底下的学生们直接掏出手机,一扫,五秒钟后译文就出现在屏幕上。学生问她:现在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了,我们为什么还要学外语?她哑口无言。 德语专业被撤销后,悲伤的气氛在外语学院内部迅速扩散开来。仅剩的两个专业也在缩招:今年,英语从往年的五个班减至四个班,日语由原先的三个班砍到两个班。许多老师私下里揣测,学院恐怕很快将不复存在。 为了自救,语言类学校近年来纷纷上马“外语+”,借计算机/法学/经济学等相对强势的专业增加吸引力,还出现了和工科交叉的“西班牙语-采矿工程”“德语-木材科学与工程”等项目。顾圆的硕士导师、一位学科带头人曾慨叹,纯语言专业已经办不下去了,外语的时代彻底结束了。 不久前,顾圆回家看望父母。一家人坐在桌前,垂着头,为她之后的工作发展发愁。 父亲茫然低哑的声音在静默里响起:当年真不应该鼓励你读德语,你分数那么高,要是读个金融或法律,现在就不会这么苦了。父亲自责的语气听得她心痛。 在怅惘中,顾圆想起自己做高校德语老师的头几年: 那时候,她常常为“能把这么难的语言学好”而自豪,也为能将自己热爱的德语传授给年轻人而欣喜;见到亲戚好友,说起自己是大学老师,也会收获一片带着尊敬和羡慕的赞叹声。 现在呢?她感觉自己成了一个“在学校里不受待见”的边缘人,“上也上不去,跳也跳不出来。每天胆战心惊,如履薄冰,能过一天算一天”。
顾圆苦于职业身份的转换之时,广东一所专科院校建筑工程专业的老师罗芸,还在煎熬中等待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落下。
若问为什么不辞职?因为“新的工作更难找”——高校教职的门槛和竞争已经今时不同往日。上半年,罗芸一个在985学校读博的朋友临近毕业,海投的求职邮件几乎都石沉大海,其中不乏本是作为保底的专科和高职院校。一番波折后终于入职了一所普通一本院校,朋友哭丧着脸哀叹,马上又要爬“非升即走”这座天梯。 危机四伏,罗芸陡然意识到了过去的“天真”。曾经有带编的辅导员岗位摆在她的面前,但要求坐班,那时的她放弃了编制,选择了自由。现在,她十分羡慕教研室里几位有编制的老教师,对他们而言,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坐等退休。而她,躺不平,因为不能让“简历一片空白”,但也卷不起来,“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裁了”。 经此一役,罗芸学到了重要一课:“编制是真香”。
谈到专业被裁撤,也有老师表现出了从容坦然的姿态。无他,惟手熟尔——今年41岁的马亮,亲历过3次专业被裁,人送外号“濒危专业入殓师”。
经历过两次专业被砍之后,郑晨的心态已经被“磨”得相当平和,“开始大家觉得不满,后来逐渐也习惯了,到了疫情以后,大家觉得还能有一份工作已经很不错了”。现在,他立志做老师中的“万金油”,哪里需要哪里搬。 大幅裁撤专业的同时,高校也增设了大量新专业,以新工科为主,“智能/智慧+传统工科”是其中一个典型的模式。五年前,马亮分流至新能源和人工智能专业;四年前,郑晨转入智慧城市专业任教——都是时下的“潮流”专业。
大刀阔斧的高校专业调整还将持续下去。去年二月,教育部等五部门印发《普通高等教育学科专业设置调整优化改革方案》,提出到2025年,优化调整高校20%左右学科专业布点,新设一批适应新技术、新产业、新业态、新模式的学科专业,淘汰不适应经济社会发展的学科专业。 何谓“不适应经济社会发展”?教龄十余年、经历过两次专业被裁的郑晨有切身的观察。 2010年,他第一次走上教育技术专业的讲台,教的是Flash动画制作、PS、视频剪辑,学生学得认真,毕业后很多人做了信息技术老师,还能指导其他专业的任课老师做课件、录网课。五年后,他教同样的课程,但台下已经没什么同学听了,有人直言,“这些我初中就自学过了”。 在郑晨看来,教育技术在越来越多的学校里退场,本质上是因为这个以培养计算机辅助教学人才为目标的专业“已经完成了历史的使命”——“现在的年轻人谁不是玩电脑长大的,谁不会做个PPT、剪个短视频?” 如今,这个领域更是发展到AI为王,随着图像视频生成软件Midjourney和Sora陆续横空出世,业界开始讨论:AI什么时候会取代人类?
“不是教育技术不重要,而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。”上海杉达学院教育学院院长范剑华对上观新闻表示,随着教育教学进入数字时代,过去的教育技术有些已经过时,有些成为了教师的基本功,原本的教育技术专业自然也面临着转型或淘汰。 实际上,教学上的“过时”在高校各专业里普遍存在:培养方案几年一调整,纸质教材需经编辑、审核、印刷等一系列流程,更新周期更长,而技术和市场需求已经在这个时间段里快速迭代和发展。以郑晨教过三年后被裁撤的产品设计专业为例,学生在学校里要花大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苦练手绘基本功,而到了工作中,他们只需要画个草图丢进电脑——有了AI以后,文生图的时间缩短到以秒计算。 兰州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院长邬大光在《新一轮专业调整的时代价值》一文中提到,当今社会正在进入一个“加速时代”,但高校的专业调整却总是滞后于经济发展和产业结构调整。这种“时滞”,是目前高校裁撤专业的重要动力。 此外,华中科技大学教育科学研究院教授郭卉告诉凤凰网,专业调整其实是一个涉及多方利益主体的复杂问题。 今年7月,四川大学宣布一次性裁撤包括城乡规划、广播电视学、电子商务在内的共31个专业,同时预备案了智能建造、智能信息工程等新专业。除了就业结果和社会需求,郭卉认为,招生,即前端的生源市场竞争,是四川大学等985院校进行专业调整时的主要考虑。 她还提到一个案例:一所985大学的机械专业实力强劲,师资和科研水平都是国内领先,但因为传统工科在近年来的遇冷,专业的录取分数线常年偏低。无奈之下,院系在机械专业名后加了个括号——智能制造,当年专业在省内的录取位次提升300名。 “学生和家长都是‘用脚投票’。”郭卉认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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